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高江虹 實習生 王瑤 北京報道
最近入境游導游一個月能掙15萬元的消息瘋傳，引發高度關注。
21世紀經濟報道找了多位服務入境游的外語導游，聊了聊這個正值風口上的職業。
“帶團的導游個人不可能掙這么多，（能掙15萬的）他們應該是策劃團隊來著?！币晃粯I內人士如此分析。
據了解，目前小紅書、抖音等國內外社交媒體上涌現大量號稱留學生團隊背景的入境旅游策劃工作室，運用對新媒體的熟練操作在國內外社交媒體上吸引外國游客下單預定入境旅游行程，向國內擁有接待國際游客能力的旅行社和導游推送訂單。
這類帶有中介性質的入境旅游服務商去年增長量可觀。
企查查數據顯示，截至1月7日，國內入境旅游相關企業存量達到10.57萬家，主要集中在廣東、北京、山東等地，2024年注冊量1.07萬家，同比增長14.53%。
至于外語導游，也確實我國免簽政策的帶動下，收獲頗豐。在記者采訪過程中，有不愿具名的導游透露，導游收入非常懸殊，旺季干得好確實能月入十萬，“但很少，更多人收入只有數千元到數萬元，淡季可能半分收入都無，還要自己交社?！薄?/p>
風口上的入境游導游
卓悅（化名）擁有十年導游資歷，是國內為數不多的小語種導游之一，因此去年出團量多到把卓越累壞了。讓其意識到入境游真的開始起飛是在2024年3月，那個月他帶團時間達23天，且在該月后續工作排期已經排到10月份，每個月都是一個團接一個團地來。
而當時，恰值我國調整簽證及入境政策一周年。2023年3月15日，國家移民管理局決定調整簽證及入境政策。對來華外國人持2020年3月28日前簽發且仍在有效期內簽證的，準予入境?；謴秃Ｄ先刖趁夂?、上海郵輪免簽、港澳地區外國人組團入境廣東免簽、東盟旅游團入境廣西桂林免簽政策。
正是這個開放信號，拉開了入境旅游恢復的序幕。
國際旅游產業鏈復蘇至少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政策落地見成效有一定的滯后效應，因此各大國際旅行社實際上直到2023年7月后才陸續恢復了業務，業務量也逐漸增多起來，進入2024年后，入境旅游真的爆了。
國家移民局發布的最新數據顯示，2024年前11個月，全國各口岸入境外國人2921.8萬人次，同比增長86.2%。其中通過免簽入境1744.6萬人次，同比增長123.3%。過境免簽來華外國人數量也同比上升132.9%。
各旅行社需要的外語導游也越來越多，小語種導游更緊俏，收入也水漲船高。
在西南地區，一般英語導游的收入約在500-600元／天，小語種導游收入略高20%左右，在成都市內是600元／天，成都周邊則是700元-800元／天。除了基本工資，服務好還能獲得游客給的小費，或是在游客愿意的情況下增加一些自費項目，綜合收入每天在800元-1000元左右。
像卓悅這樣經驗豐富的小語種導游收入會更高一些，一般都在1000元以上，加上游客打賞的小費和自費項目，收入能達5萬元不算太難。除了掛靠的旅行社派的工作，很多導游也會在一些國外網站接私活兒，如Civitatis，Klook，Viator和GetYourGuide等，2024年卓悅在閑暇之余零星接的一些私家團為其貢獻了超過3萬元收入。
而在北京和上海做入境導游的收入會更高一些，擁有十多年導游經驗的北京導游邁克爾接團費用起步是1500元／天，北京城市一日游得2000元，但邁克爾的講解非常好，北京歷史和文化娓娓道來，尤其是對故宮博物館的眾多細節講解引人，2024年他帶了30多個國家的400余名游客游覽了故宮。
但卓悅和邁克爾畢竟是行業里的翹楚，更多接受記者采訪的導游透露，收入并不算高，從幾千元到數萬元不等。去年轉行過來的劉禮超和侯蘇蕓直言導游收入比不上他們原先的工作，不規律也無保障，只是勝在自由無約束。
入境游“風口”中的年輕人
“反卷”和“自由”的標簽，讓導游職業獲得不少年輕人的青睞。
2024年11月，全國導游資格考試、中高級導游等級考試在各地開考，全國報考導游資格證的人數約為31萬，遠超去年的20萬。要知道，目前全國持證導游也才66萬人。侯
蘇蕓和劉禮超都是31萬應試考生中的一員，劉禮超透露現場考試的人非常多，年輕人為主。
其實考證之前，侯蘇蕓和劉禮超都曾因興趣愛好兼職從事入境旅游導游工作1至5年時間。比如侯蘇蕓并非旅游行業出身，她學的是經濟學，工作七八年后辭職出國玩了兩年。2023年年底回國時比較無聊，因為一直比較喜歡跟別人交流并且對導游工作比較感興趣就嘗試了一下，如今主要接待郵輪游客的入境旅游行程，或者社交媒體上找來的私人訂制旅行。
劉禮超則是在南京銀行工作，因為喜歡騎行，機緣巧合之下2019年開始在工作之余幫一家旅行社兼職帶城市騎行團，賺點零花錢。這幾年金融業越來越卷，而入境旅游在免簽政策的拉動下，發展勢頭越來越好，需求量明顯增加，于是2024年5月劉禮超辭了銀行的工作，轉向全職導游。
不過從兼職轉向全職后，劉禮超發現導游這個職業收入并沒有預期那么高，劉立超做全職導游這幾個月，收入也僅將將夠覆蓋在上海生活的成本。
中國旅行社協會導游專業委員會會長孫桂珍在媒體采訪中介紹，目前全國約有66萬持證導游，中文導游占比約91.6%，外語導游占比約8.4%，存在外語類導游，特別是小語種導游欠缺的問題。
事實上受三年疫情，大量導游尤其是出入境旅游的導游大量流失，轉行到了外貿、酒店等領域，至今未回歸，2019年約有80萬持證導游，2024年與之相比少了14萬人?！熬劢沟饺刖陈糜问袌鰜砜?，外語導游大多分布在入境游客集中的旅游熱門城市，如成都、北京、西安、上海、重慶等地，其他地區的外語導游數量達不到全國平均水平，呈現出不均衡分布特征?！?聯合國世界旅游組織專家賈云峰說道。
供給與需求顯著存在落差，刺激著越來越多“外行”轉入入境旅游市場。像劉禮超和侯蘇蕓這樣跨行補充的新鮮血液不在少數，另外，各大高校里還有眾多兼職導演群體。浙江某高校的英語老師王欣便是兼職英語導游一員，在閑暇之余接一些旅行社的私人導游團，帶領外國游客游覽杭州和浙江等地。
除此以外，記者注意到，自去年四五月份起，大量運營入境旅游團隊開始在社交媒體上活躍，Olove Tour就是其中之一，創始團隊據稱是由海外留學生背景的年輕人組成，在海外新媒體平臺搭建入境游矩陣賬號，目前每周咨詢量超過200個，轉化率也超過70%。她們喜歡在網上吆喝，接洽各地旅游資源，推送入境游訂單。
企查查有關負責人告訴記者，盡管這兩年入境旅游的相關企業實際上是比2019年下降的，但是企業名稱、經營范圍、品牌產品中同時包含“旅游、旅行”、“因私出入境中介服務”或三件套含關鍵詞“入境游、入境旅游、入境旅行”的相關企業的注冊量卻有顯著增加。
老“樹”新“芽”
新玩家和新導游群體的進場，其實也在悄悄改變這一行業。
相較于傳統旅行社的入境線路設計，這些曾在海外讀書、生活，或者在外企或工作中接觸過大量外國人，了解熟悉其習慣和文化，甚至愛好的年輕人，將中西文化融合做得更為巧妙，并更有自信地讓外國游客深入體驗中國最新潮有趣的生活方式。
比如劉禮超熱愛騎行，他便在淡季探尋上海各大角落，深入街巷拍下最有意思的場景，或者路過特別的門店，都記錄下來放在自己的旅行線路推薦里，向外國游客推薦不一樣的上海。侯蘇蕓喜歡吃，便從美食切入讓外國游客了解真正的中餐與食療，感受中國文化的不同之處。
劉禮超和侯蘇蕓都意識到，未來入境旅游導游會越來越多，自己必須要有獨特的競爭力，并充分利用新媒體平臺打造個人IP。劉禮超透露，如今他正在海外新媒體平臺建立自己的賬號矩陣，學習攝影技巧，將拍照、攝影服務作為自己未來的賣點之一。
侯蘇蕓坦誠，最初兼職做導游時，她還沒考取導游證，只是以英文導游輔助的名義從事導游工作。劉禮超也是，最初只是在一家荷蘭人開設的旅行社里兼職幫忙，直到自己決定全職來做導游后，才考取外語導游證。
其實這兩年主打City Tour的各式入境旅游體驗，帶隊的兼職導游和工作人員大多都沒有導游資格證，講解效果自然參差不齊，“沒法子，缺人”，這種“黑導”可算是入境旅游風口的一個副產品。
賈云峰指出，按照相關規定，從事導游業務人員必須取得導游從業資格證書，之后還需要將資格證掛靠在旅行社或導游服務公司，才能領取具備上崗認可的“導游證”，兼職提供入境導游業務可能會導致導游專業技能參差不齊，行業規范和職業道德教育任務更加艱巨。
“一個優秀的外語導游需要具備語言、旅游、經濟、地理、歷史、文學等多方面的技能，培養難度大時間長，”賈云峰表示，各地文旅主管部門應該充分認識到外語導游的重要性和稀缺性，鼓勵多語種、高學歷人才報考導游，完善導游人員就業保險、薪資待遇保障制度，促進更多優秀人才進入導游行業。
卓悅嚷嚷著讓記者不能只寫導游的好處，還應直面導游工作不規律、不穩定，收入時高時低，五險一金都要靠自己繳納，沒有保障……“這個職業帶來大量就業機會，又能讓大量外國人通過導游的講述了解中國，”卓悅認為國家應該重審入境導游的作用，助力該行業發展。
